自以为看破一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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凤鸣儿不由朝身边的人看去,恰巧对方看似终于回过神来,安抚似地冲她笑了笑。她微微避开后者的目光,问道:这是什么情况? 张口才发现,其实自己根本无法出声。虽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,但这般情境还是让她皱起了眉。 对面只冲她点了点头,同样以唇形示意:第四折结束了。 ——所以,她是错过了一折? 凤鸣儿明白了过来,没想到自己居然昏过去这般久。只是瞧面前只有三对人,也不知后面一折的人至今未出现,是因为“过了一折”,还要继续,还是同他们一般,马上就能出来…… 正当她思索之时,忽然另一边便有了动静。望去,果然见到空中又浮出了一个“司羿”与一个“姮娥”的身形。 二人犹在昏迷之中,凤鸣儿只瞧了两眼,便要收回目光,只是刚一动作,眼角余光就瞥见身边人有些异状:那与她对戏的“司羿”不知怎么,紧紧地盯着新出现的两人—— 凤鸣儿顺着他的视线回眸,便撞上一惊喜万分又十分熟悉的眼神。 ——师姐! 对面的少女虽然面目全非,但那眼中闪闪的笑意,让凤鸣儿一眼便瞧了出来。纵使无法说话,只瞅着她的模样,就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。 凤鸣儿不由露了些笑意。只下一秒她便微微皱起了眉来。 她本想问:你怎么也来了?为何不直接通知师门? 哪知尚未开口,便见对面少女突然面上一僵,随即从面颊到耳根都泛起了一片rou眼可见的粉色,连带眼神都躲闪起来。 凤鸣儿不由狐疑,朝身后一看,便见那个对戏的“司羿”亦转开了眼去,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。 ——为何这两人的表情都这般古怪? 凤鸣儿哪里知道,自己疑惑的同时,洛水亦在偷偷打量她。 洛水瞧见师姐不像神色有异的模样,,确定她并未有看到先前那折,总算是心下松了口气。虽然当时也知道十有八九是要被人瞧了去,可情况紧急,心一横便豁出去了。结果真出来了,才发现,若真是被熟人看去,那……那可真是…… 光是这般想想,洛水都觉得头皮麻得好似要炸开。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凤鸣儿身后扫了眼,果然发现其余旁的几位多少有些目光闪烁,一副想要看她,或者又躲躲闪闪不敢看的模样。 ——果然还是被……看到了。 洛水只庆幸自己现在用的是“姮娥”模样,而非本尊。不过她到底脸皮不够厚,被那些目光扫了两眼,便有些受不住,只能转而看向她那个倒霉“同伴”。大约是因为多吐了几口血的缘故,这家伙至今仍未醒来。 醒不过来也好,省得聒噪。她想。 虽然不能说话,但洛水直觉,只要面前的人转醒,便会热闹非常。 是的,大约折子过半,她便人出了对方,大约便是那日在明月楼碰见的、自称“卫寄云”的少年。毕竟这般开口就这般奇怪,说话又如此啰嗦之人,确实见之难忘。 至于对方到底有没有认出她,洛水却是不好说。毕竟两人方才趁着帷中混乱互通消息之时,对方似乎又把她当成了什么“脸熟的姑娘”,但却又知道她们是天玄的弟子。 至于二人是如何交流的,不过是她灵机一动,借了当日她与闻朝那出梦中顽闹的一点小伎俩,借着爱抚在皮肤上比划交流。 这家伙开始呆得很,硬是不明白,直到她狠狠挠了两把,借着轻喘暗示加比划,透了一点自己关于“幻境”的猜测,对方方才反应过来,并反过来压着她,在她腰上报复似地乱挠一同,告诉她,“失败”才是破局之法,或者说他们寻到的、可以破局的步骤之一。 他说,他的同伴应当已经出去了,并保证她只要照做就好,为了说服她,他还给接着恰她腰臀的机会,给她透了两个字。 ——“阿兰”。 说来也怪,虽然两人不过是第二次碰面,这般乱七八糟的交流法子,倒是能将对方的意思都猜个差不离。 譬如这关键时候,洛水一看他说“阿兰”,便有些明了——早先那进屋的“贼”,多半便是他还有他那个同伴,这两人不知为何前来调查阿兰,自然查到她们几个天玄弟子宿在阿兰家中。 虽然不明白阿兰到底如何牵扯到了此事之中,又如何对这离奇古怪的“戏”有了了解,但显然,他们同阿兰之间大约有什么约定。 如此,便不难理解,为何从入戏开始,这家伙便一副不打算好好演的模样。只是她当时将信将疑,稳妥起见,还是按着自己先前所想,半真半假地演了下去。 他大约也确实被她撩得实在受不住,就这么陪她半聊半演了一路,只是最后到底还是没能从了她的路数,硬逼着她一起赌了一把。 瞧这模样,应该是赌赢了。 虽然未能将一折从头到尾按着剧本演得完满,可他们到底还是活着,如此便可进行第二步。 具体第二步如何,那人却没说来得及说更清楚,只让她“等”,还有“忍”,道是时机一到,自然便有转机,交由他们便好。 只是……真能这般顺利吗? 洛水垂眸。 她心中尚还有几处不解之处,虽其答案有无同那“等”“忍”之说并不冲突,可总归是个心结。 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空悬着的缘故,她总有些上不上下不下的忐忑不安,目光不由自主地便落到了重新亮起的戏台之上。 五折已过四折,剩下那一折他们其实已经看过,自然是司羿射落姮娥,亦是整出戏最为“精彩”之处——一个要全“小情”,一个要取“大义”,最后纵使是大能金仙之躯又能如何?还不是一箭就碎成了仙露甘霖,到底还是成了天下人的嫁衣裳…… ——等等,此情此景之中,到底是谁给谁做嫁衣裳? 她脑中忽又灵光闪过,视线不由下落,落在了不知何时替换的法袍上:并非是她先前帐中穿的那一身,相反,缁衣玉带,宽袍广袖,金线刺符,华贵非常,显然是用在典仪上的。 再往下,脚底十丈开外,黑黝黝的人头轻微攒动。她下意识地眯眼,想要瞧清楚些。 此举无心,不过是一种探明环境的本能。可就在这一刻,下方忽有一人似有所感,突然便仰起了头来,对上了她的视线,冲她笑了笑,虽面容普通,然眼眸幽碧,分明熟悉。 被他动作所惊,周围的人亦接二连三仰头望来,俱带着同样的碧眸,同样的笑意,黑夜之中碧幽幽的一片,好似闻风嗅到了腥气的群蛇。 …… 梳着双髻的少女死死盯着镜中,望着新出现的那两个突然面色苍白如雪的“姮娥”,明明从衣物到面容,都是一般无二,可她就是紧紧地盯着她们的头发、后背,看了一眼又一眼,唯恐一个错眼,便看花了去。 “可看好了?我的小司羿?” 身后响起笑声,明明柔媚,落在她耳中,却仿佛来自冥渊的幽鬼。 “你和你的同伴一般,倒很是有些小聪明。”他笑着伸手,解开了她头上的发髻,将之散开,一下又一下地梳着,好似安抚一只惊惶的猫。 他笑道:“其实你大可不必紧张,更没有必要从刚才起,就一直记她们的位置……毕竟一会儿就不大看得清了。” 说话间,便见镜影晃动,只见原先的四个“司羿”亦统统成了“姮娥”的模样,从妆容到衣服饰物,再无一处有异。 不仅如此,这cao纵镜影的人,还故意在镜上点了几点,飞快将那几人位置调换了下,好似整理排布背景一般,然后又晃上几晃,像是想要为面前的少女找个最佳的观戏位置一般。 做完这一切,镜中的景象便又恢复如常,只能照出镜前少女惨白如雪的一张脸。 她对上镜中那双幽碧的眼,唯一能动的眼珠骨碌转了下,眼皮眨了眨,很快,眼眶中就盈满了泪水。 身后人瞧见,“噗嗤”就笑出了声来:“虽是第一次登台,怎的如此紧张?” 他隔着衣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,稍一碰触,那衣袖下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。 青鸾对着镜中的少女叹息道:“这可不好,当真不好——我方才便同你说了,我不是恶人,亦不是什么坏人,不然我为何费这老大的劲儿,还要设这‘大台’?不过是想给真心喜爱这戏的同好,演一出‘完满’罢了。” “你可知道,其实好多人都不喜最后结局,觉着‘司羿’‘姮娥’明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双,如此有情人,如何能相杀至此?且那‘姮娥’明明修为高上‘司羿’许多,如何能这般轻易便被祭了?” “这般结局,实在难说‘合情、合理’。” 青鸾说到这里,长长喟叹了一声,好似当真十分遗憾。 “所以,我便同我那好班头商量推敲了一番,觉着此二人劫难重重,到底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,求得一出合情合理的‘圆满’……” “我想,若是最后能加上一段‘金身九重,叩心问情’的情节,便再好不过——你想,那姮娥半步金仙的神通大能,化出数个分身自然不在话下。如此,司羿便有了两个选择——他既可以选择从前的‘绝路’,一箭射死那个真身,与他那道侣阴阳两隔、黄泉不见。” “当然,他也可以选择一箭、又一箭地射落那些分身,每出一箭,便承一次‘拷心’之苦,如此,到了第九箭之时,纵使铁石心肠之人,大约也承不得这般拷问,停手自是再正常不过。如此,姮娥的‘真身’便保住了。” “且姮娥因为一连失了八个承她精气的‘分身’,自然无从再启那邪法,如此,城下之民当然也是保住了。唔——那八个分身被射落之后,同样可化作仙露甘霖,滋养rou体凡胎,亦可算作……对城下百姓的赔礼?” “这般安排,既成了大义,亦全了私情,岂非再好没有?” 青鸾望向镜中少女,后者双唇颤抖,显然是怕极了。 他目露怜惜,问她:“如此完满……你当真还是不愿去演‘司羿’?” 少女觉出脖子终于能动,立刻死命摇头,泪水汹涌而出。 她自然是不愿的——九余其一,她两个同门皆包括在内,若是如此,必除其一——她如何能选得出来? 青鸾喟叹:“罢了,虽是换人不美,可今日正好主动有人提出要去演那最后一折的司羿——进来罢。” 珠帘轻掀,进来一个青衫窈窕的身影,双目圆润,面颊微丰,二十五六的年纪,形貌却与镜中少女有七八分相似。 她像是没看见镜前的少女一般,缓步走到青鸾三步远处福了福。 “都准备好了罢?”青鸾问。 “自然。”阿兰点头,“我已按照上仙吩咐,将那些修仙之人引来,剩下的,亦交于我便好——只盼上仙原谅我妹子的冒犯之处。” “甚好,”青鸾懒洋洋地摆了摆手,“这折你已看过数遍,诀窍我也同你说过了,去罢。” 阿兰又福了福,转身便出去了。 再看镜中,只见少女双唇微张,竟是惊得连眼泪都止了。 青鸾瞧了瞧她的模样,忽然又皱起了眉,仿佛十分苦恼:“这‘司羿’一角倒是有人替了……可我忽然记起,今日这‘姮娥’一角似还没有着落?不如你去试试?” 说完,果然见到少女本就苍白的脸色惨青一片。 于是他又“嗤”地笑了。 “逗你的。”他说,“这般重要的‘大台’,怎能少得了‘姮娥’真身呢?” “不若你来猜猜,我今日选的‘姮娥’是谁?若能猜得出来,我便给你瞧一出真正的‘圆满’可好?” 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