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节
随着一声声叫好,圈子里的两男一女开始表演各种节目,有武术,也有杂技。 甘甜正准备挤进去看看,又被旁边的摊子吸引了注意。 旁边的摊子是卖柑橘的,并没什么稀奇。金陵附近的甘橘园大约在一旬以前陆陆续续完成了收获,现在正是柑橘大范围上市的时候。 最多就是这家的柑橘看起来特别个大味美而已,卖家还剥开了一只,有要买的可以尝一瓣。 之所以被这个摊子吸引,是因为摊子上起了争执——一对老夫妇说摊主的橘子是从他家橘圆偷摘的!他家附近的乡邻都知道他家的橘子格外味美,若是摘几个去吃,那倒不妨事。可是今年却有人趁着夜色摘了半个园子出去,这等于是断了老夫妇的生计! 卖橘子的人并不承认这一点,笑着道:“天下偏只你家的橘子个大味美不成?这也太无理了!” 老夫妇很愤慨,其中的老头指着橘子道:“你这人不说真话!日后定有报应,老头子去问过土地爷了,土地爷指点我们夫妻二人过来的,这还能有假?” 卖橘子的人脸色变了变,最后却强自镇定:“你们说是土地指点的,又有什么证据?别在这儿堵着了,莫不是要碰瓷?” “土地爷给我们夫妻二人托了一样的梦…”老头还要解释,但说出来也觉得无措,因为托梦的事只有夫妻二人知道,并不晓得要怎么做证据。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,果然人天性就是爱看热闹的。 “小哥,这橘子一只怎么卖?”一中年男子却不管争执,要买一个橘子。 买一个橘子是太少了,但生意上门总不能不做。因为一个橘子也不好称斤论两,便要了一文钱。 拿了橘子的中年男子走到这一圈人外,好像看不到里面的争执,开始吆喝起来,似乎要表演戏法。 戏法是很受欢迎的表演,立刻就有人三三两两凑了过来。 “在下初到金陵,盘缠稀少,希望诸位看着戏法好,略微帮扶咱个!”说的也很简单,说话时候就把橘子剥开吃了,并吐出了里头的籽。 中年男子笑着道:“在下学艺不精,这些年也只有一门戏法说的过去。不过师父也说了,一招鲜吃遍天下,一套戏法耍的好,也远胜过样样都会,却样样稀松平常的。” 众人起哄道:“那你倒是走一手哇!” “行!今日就走一手!”说着中年男子在石板大道的缝隙里种下了橘子籽。然后就是默默念咒,随着含含糊糊的咒语声响起,种子生根发芽,很快冒出了头。 飞快地抽条生长,舒展叶子,大约半盏茶不到的功夫,已经长成一株枝叶繁茂的橘树了。 橘树生的矮小,只比成人略高一些。又随着咒语开始开花结果,最后就是黄澄澄的橘子挂满了枝头。 中年男子笑道:“请诸位吃橘子!” 大家觉得新奇,纷纷接过橘子品尝,味道十分甘甜,引得称赞不已。甘甜也吃了一个,觉得味道确实不错。 不过在众人称赞戏法神奇的时候她只是眨了眨眼…并不是戏法,应该是法术。 不是对方的表演有什么地方出了漏子,对于甘甜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感觉。 就像是昨天在破庙里的事一样,她就是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——最后结果也很清楚了,那位小姐确实没有做出格的事,至于孩子…不过是相思所结。 一个人的相思竟然深到这个地步,化作精魂,足以‘有感而孕’!而待到相思之人回来,相思便也解了——最后如飞灰一般散去。 如果是以前的甘甜,她是无法相信这个解释的,生活在现代社会,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。这种极端唯心的解释,真是做不到相信!但生活在一个能见到各种神秘侧事件的世界,就算是她不想相信,现实也摆在面前。 表演过了,男子开始收打赏。最后才走到甘甜跟前,而甘甜也抓了好几枚铜钱,并没有数就放在了男子的铜锣里。 男子看了看铜钱,又看了看甘甜。笑了笑:“小姐给多了,至多两个钱就够了!” 说着拿出好几个铜钱,要退给甘甜。 这话引得其他人多看了几眼,有人不忿:“我也给了好几个钱,怎么就人小姑娘给多了?” 说话间就要伸手从铜锣里拿钱,男子却微微一让,给让开了。这才解释道:“人与人自然不同,这位小姐贵重,她的钱可不能乱收!这橘子值一文钱一个,多收一个钱就是极限了。再多要,福气一般的人如何能受的住?” 第4章 “人与人自然不同,这位小姐贵重,她的钱可不能乱收!这橘子值一文钱一个,多收一个钱就是极限了。再多要,福气一般的人如何能受的住?”中年男子说的煞有介事,但众人也只听着一乐。 这类吹嘘命格的事,大家平常都听的太多了! 谁家不想出个能做神仙的孩子,可是这种事可遇不可求。有些人也不知自家孩子有没有仙缘,这种事情在孩子小的时候都是不确定的。而那些被确定有仙缘的孩子都会有非常多的好处,有些家中并不富裕的就喜欢给家里孩子‘造势’。 还有些家里并非无钱,就是有别的图谋的,也会对外吹捧自家孩子有灵性。 金陵可是扬州州牧治所所在,城中及周边所辖人口几百万,算是一等一的繁华地方。这种地方人多,消息也传的多,大家什么没听过呢? 趁着大家不当回事的时候,甘甜接过几个钱,转身就钻出去了。 等走过半截再回头看,之前卖橘子的人忽然惊叫:“我的橘子呢!” 心中有数了,再转角时刚刚分明在橘子摊旁的男子、老夫妇竟然都站在转角处,男子将卖艺赚得的钱都给了老夫妇:“回去罢,剩下的钱到时再给取来。” 察觉到甘甜的视线,男子微微点头,然后就混入人群之中,很快再也找不到了。 牵着小毛驴,甘甜也不在意这些,依旧往城隍庙的方向走,中间各种看新奇看热闹。 其间最有意思的是骡马街,最早这里多是做骡马生意的。后来新建的城隍庙落在相近的街道上,因嫌骡马生意又脏又乱、有碍观瞻,这才给迁了出去。生意迁了出去,街名却依旧保留。 而如今这条街最多的是茶楼酒舍,平常最多说书人的地方就是这里了。等到庙会,说书先生们更是将长案摆在外头,当众说书。也不只是在茶楼里说书的,平常跑集会、乡村的说书先生也来摆摊子。 说的好不好,全看观众捧场不捧场! 人气最高的还能得个‘书状元’的头衔,各大茶楼都是抢着要包的! “初时王秀才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,待姑娘自报家门姓胡,这才晓得自己是遇到狐狸了…” 狐狸精的故事…可惜是假的,就算是鬼女都可信一点儿,狐狸精是真的不能够。 这个世界也有妖怪,但妖怪大多没有智慧,所以表现上更像是拥有力量而不能沟通的怪物。至于能和人交谈,变成人形,这种狐狸精真没听说过! 不过这位说书人的故事很显然符合普通人对神仙妖怪世界的想象,再加上善于调节气氛,故事情节又足够吸引人,因此很有一批人在旁叫好。 甘甜在骡马街逗留了一会儿,等到日头高挂,又觉得饿了,这才离开骡马街,去到另一条街的面摊上要了一碗鸡丝面。 吃面的时候两边张望,发现旁边的摊子正在排长队。 摊子旁也没挂招牌,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买卖的,也是甘甜仔细听才晓得是个算命摊子… “这位先生一定很灵验吧?”甘甜脱口而出。 煮面的摊主听了这话,笑道:“那是自然的!这位欧阳先生每日只算三卦,都准的不得了…也不曾多取钱财。算卦所得的钱财除了家用,都用来办学了。他自是一书生,平日多教导读不起书的孩子。” “三卦?”甘甜来不及感叹真是个有原则的好人,先看了看长长的队伍:“这么多人呢?” 摊主解释道:“最近庙会,许多不知道欧阳先生规矩的人也来了。只以为苦苦哀求就能让欧阳先生改变主意,这才排了长队。” 算卦这种事并不是想象中一下就能好的,相反,根据选择的方式方法不同有不同的仪式。若很简单就能算卦的,在这个世界不是真正的高人,就是骗子无疑了。 所以等到甘甜吃完面,旁边的算卦摊子也还没算完三卦。 甘甜倒是不稀罕算命,她真想算命的话多的是选择。只不过她觉得自己的命运没必要一算再算,就像《俄狄浦斯》故事里一样,提前知道未来,很有可能所作所为都成为预言结果的助推。 这未免太让人沮丧了。 想要活得开心一点,就要难得糊涂嘛! 不过偶尔玩一下她也不会抗拒,这在她看来就像是女孩子看星座算命一样,娱乐的性质大过了其他。 甘甜打定主意像庙会上的普通人一样,也算一卦。但她没有去那位‘欧阳先生’的摊位前排队,明摆着人只算三卦,排队也是浪费时间——她去了这个摊子隔壁的摊子。 这个摊子因为靠近欧阳先生的摊子,很多不愿意排长队,或者知道欧阳先生一天只算三卦的人,如果打定主意要算一卦。一抬脚的距离,就去了旁边的摊位。 不过这个摊位人依旧不多,很多都是问了一两句就走了。 因为算命先生要价太高了! 欧阳先生是因为名声在外,这才能开高价的!一般的算命先生如果开高价,那普通人还不如去庙祝那里求签。 这种算命法得到的结果往往模糊,不能精确,但方向是不会错的。 至少比价格高且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街头算命先生要划算。 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决定要算命。 甘甜就在这几个人之后排队,好奇地看着算命先生动作——这其实看不出什么来的,占卜大概是唯一一个普通人也能触及的神仙技能。只不过普通人往往要付出更多努力,而且天花板也摆在那里。 就算再努力,也达不到善于占卜的修仙者那种程度。 因为这个缘故,甘甜的‘第六感’也没什么用,只能看算命先生cao作而已。 前面几个有人用的是蓍草占卜,有的人还用了鱼卜(就是剖开鱼肚子,观察里面内脏的情况)。强烈的鱼腥味让甘甜皱了皱眉,只是因为马上就轮到自己了,这才没有改变主意离开。 但她没有改变主意,算命先生却改变主意了。等到甘甜坐在他面前,他却开始收拾东西了。 算命先生向甘甜拱了拱手:“姑娘去别处罢!在下今日算够了,再算恐怕就要伤神了。” emmm…虽然有种被针对的感觉,甘甜还是牵着小毛驴走了…她总不能强迫别人给她算命吧。 等到甘甜消失在街尾,欧阳先生已经和拒绝甘甜的算命先生一起坐在面摊上了。 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,还颇为熟悉。欧阳先生奇怪道:“娄先生为何不算刚刚那一卦呢?” 两人算是朋友,但对于欧阳先生来说娄先生一年也见不了几次。他大概知道对方是个修仙之人,只是他并不是供职的仙人,也不是蓬莱和昆仑两处的,而是‘散仙’,散仙多了一些自由,但也因此没了固定的资源。 如果不是家里家底厚,一般的散仙都是‘迫不得已’的。 娄先生也是如此,他占卜之术很厉害了,可其他部分就不够看了,最后没有地方去,这才成了散仙。 到处游历修仙,中间通过占卜获得一些钱财,以换取修仙资源——就算是修仙世界,也是要用钱的! 娄先生曾经和欧阳先生交流过一些占卜之术,颇有交情,只要路过金陵就会见见欧阳先生。 不过今次却不太一样,可能是最后一次了。 娄先生向欧阳先生透露道:“托了几位师兄谋划,如今总算谋得了一土地神之职,就在这金陵城下辖的村庄,也算是幸运。” 土地神算是‘地仙’中的基层公务员了,很多都还比不上城隍这边的小吏。不过金陵是富贵繁华的地方,就算是村庄也是别的地方不能相比的,因此在这里做土地爷也好处多些。 不怪娄先生庆幸。 欧阳先生知道娄先生算命的习惯,所以才那样问——刚刚算了那几卦,对于娄先生还远不到伤神的时候。这也是普通人和修仙者的差距了,如果只是算普通人的命运,修仙者很难伤神。 而欧阳先生作为普通人,则只能一日三卦。 娄先生其实是很穷的,有限的钱财都要拿去修仙,这一点上他可能还不如欧阳先生这个普通人过的轻松…当然,两人的未来也是完全不同的,光是寿命就不一样了,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。 这么穷的修仙者,只要钱来的正当,很少有往外推的。 “所以不算,自然是因为不能再算了。”娄先生微微一笑,后又无奈地摇摇头:“方才我可没说假话,若是为那位姑娘算上一卦,可是真要伤神!” 欧阳先生不解:“就算是小仙童小仙女,也不是不能算吧?” 有修仙天赋的孩子常常被称为小仙童小仙女,欧阳先生都给那些孩子算过命。虽然相对费神一些,却也不至于如此。